沈清渡。

“铁骨铮铮。”

王天风个人向。桂花糕。

#桂花糕#

在王天风还叫王成栋的时候,最大的梦想是做一个卖桂花糕的小贩。

    王成栋会爬树。在那个年纪,掏鸟窝摘果子的事自然没少干。但王成栋一年里最期盼的,是爬上村后山的那棵老桂树摘桂花。
    他记得树干上每一个凹陷,记得每处粗糙干涩树皮的触感,甚至知道哪一支芽是新抽的。

    到了季秋,桂花一开,十里飘香。他便飞也似的窜上树,找开的最盛,金灿灿的花摘。花儿娇嫩,有时候摘够了数,手指甲缝里头都是香气缭绕。拿衣服兜个满怀,裹得严严实实便往下跳,偶有从侧边漏出来的金米粒,他也不再去捡,娘说——它们落进土,就是明年开花抽芽的养分哩!
    他又飞也似的奔回家,每一块儿青石板上都萦绕满了桂花香味。
    街坊邻居被香味引的探出头,目光紧跟着孩子的身影飞窜。他们知道,王成栋他娘又要做桂花糕了。

    王成栋的娘是个普通妇女,别的不说,但手下的桂花糕确是一绝。王成栋尤爱看她一双饱经风霜的手上下翻飞,将早就准备好的糖面团儿掺揉进自己摘的花,再放进竹箅上架着蒸。他盯着氤氲烟雾,能看上个好久。

    待到起锅,王成栋踮着脚将头搁在桌缘,一股子桂花香顺着空气钻入肺中,连带着一整天的呼吸都是甜滋滋的。
    桂花糕泛着鹅黄,在眼前铺就一层亮闪闪的金,他想伸手去拿,又被蒸汽烫的缩回手。
    娘做的桂花糕最好吃。王成栋总这么说。
    松软香甜的桂花糕入口,能醉上个好些天,也怪不得他常常挂在嘴边。

    随着秋天结束花儿凋谢,桂花糕很快便会吃完,他总觉得时间飞快,秋天都像是分秒即逝。才过了秋,他便急的牙痒痒,巴不得桂树枝桠上一年四季里都挂着细密花朵。

    他以为能一直吃到娘做的桂花糕,就像他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四平八稳的过。

    又是桂花飘香的时节,那天傍晚,王成栋照旧满心愉悦兜着满衣服的桂花往家里跑。沿途静悄悄的,邻居们也不再探出头来瞧他,空气中还弥散着刺鼻味道,他甚至看见村头扬起一面红心白底的旗帜。
    他不舒服,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。等到了家便看见触目惊心的血,爹和娘倒在地上,早早就和好的糖面团子静静躺在案台上。
    王成栋知道,鬼子进村,爹娘死了。
    王成栋不觉得多么害怕,他还紧紧攥着手里的衣襟,桂花还被严严实实护着。
    他缓慢地从房间的角落拖出一张小板凳来,踩在上面,把兜着的桂花揉进面里。
    桂花上还染着露水的清甜味道,和着花香在厚重黏腻的血腥空气中破出一条道来。
    桂花糕被四处的血染的很红,王成栋也不在意,只是瞪着眼睛,泪水滚落,这才展现出无边际的悲伤,却又平静无声。泪水和着桂花一起揉进面里,起锅成糕。

    等到王成栋到了军校,桂花糕只剩下一块了。
    教官问他的名字,他想了想:王天风。

    后来等他做了教官,会在桂花盛开时节去采购材料,给学员们做桂花糕。
    起初学员们总说,老师嗜甜,因为老师给他们做的桂花糕很甜很甜。
     但其实王天风是不爱甜的,没有忆苦思甜的心。生活苦的很,一旦尝了甜头,苦就更苦了。
    直到后来有人趁王天风不注意,偷拿了块他单独给自己做的一份桂花糕,才知道原来王天风只是对桂花糕有特殊执念。
    ——那一份桂花糕是咸的,甚至还微微泛苦。

    王天风却说,那是他最后一次吃母亲做的桂花糕的味道。

    再后来,死间计划批准实行,王天风带着很多很多年前那块儿染着血的桂花糕迈出军校大门,下了山。那块桂花糕已经发硬,甚至有些发臭了。
    他在山脚下的店里点了一份桂花糕,最后看了一眼山上的军校,走了。

    直到他跨上去上海的那艘船的一瞬间,他才想起来,原来这么多年过去,自己竟忘了,桂花糕是甜的。

    最后他躺在黄土坑中,天空飘起小雨,身边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学生的身影和那群卖国狗贼的喧闹,他却看不太清,也听不太清了。
    他只直勾勾的看着眼前那块从怀里掉出去的桂花糕,他看见新旧血液交融,勾勒出一片斑驳。

    他颤抖着伸出手,忽然有点怀念家乡的青石板路和村后山的老桂树。

    “烽烟何日靖,待把敌人尽扫清,卿你奋起请缨,粉骨亡身亦最应。”
    他从泥里来,化到炽烈的火光里去。

王成栋在叫王天风的时候,最大的梦想是看山河犹在,海晏河清,然后坐在巷尾的小店里吃一块儿松软的,泛着香气的桂花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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